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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ongs of Trees

Stories From Nature's Connectors

樹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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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杉與美西黃松

    柏拉圖是試圖透過美來追尋那不存在於人類混亂的政治與社會中的不變真理,但生態的美感與道德卻源自生命共同體內的關係,是會隨著環境而改變的。然而當這個網絡內的許多成員都做出類似的判斷,我們就有可能得出一個近乎普遍真理的法則。

    事實上,樹木裡也有聲音,只是音調太高,人的耳朵無法聽見。這些超音波聲響能顯示樹木內部的輸水情況。由於植物的榮枯往往取決於水的多寡,因此我們可以藉著用超音波「竊聽」水在枝幹裡流動的聲音,了解樹木的狀況。

    每一片樹葉的表面,包括美西黃松的針葉,都散布著成千上百個點狀小孔。這些小孔被稱為「氣孔」,是氣體進出葉子的門戶,由兩個唇狀的細胞組成。這兩個細胞就像兩片迷你的嘴唇一樣會噘起或張開,藉此控制氣孔的開闔。當它們分開時,空氣就得以進入葉子內部,提供二氧化碳給負責為植物製造養分的光合細胞,水蒸氣也得以從氣孔中擴散出來,使葉子變乾,並將根部的水往上吸。這時,土壤如果處於潮濕的狀態,就不會有問題。但若土壤處於乾燥的狀態,葉子就無法從根部補充水;這時,它們就必須將氣孔關閉,以防葉子內部因太過乾燥而受損。因此,當水缺乏時,空氣也無法進入葉子內部,供它製造養分。所以,沒有水分,光合作用就無法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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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貝樹

    雨。每隔幾個小時,雨水便從天而降,述說著這座森林特有的語言。亞馬遜森林的雨與眾不同,不僅量多(每年三千五百毫米,是多雨倫敦的六倍),也有它獨特的語彙和句法。森林樹冠層上方的空氣中,充滿了肉眼不可見的孢子和植物化學分子。水蒸汽會在這些孢子和化學分子上逐漸聚集並膨脹。亞馬遜森林的每一小匙空氣所含的這類粒子只有一千個多一點,密度低於其他地區的十分之一;在人口大量聚集的地方,被人類的引擎和煙囪排放到天空中的粒子多達幾十億個。我們的工業就像那些正做著沙浴的鳥兒一般,猛力的拍動翅膀,揚起一陣塵埃。每一個汙染微粒、土壤的塵埃、或樹木的孢子,都有可能成為一滴雨水。亞馬遜森林面積遼闊,大部分林地上方的空氣裡都是森林所排放的物質,而非人類工業活動的產物。非洲的塵土或城市的霧霾有時會被風吹到這裡來,但大致上亞馬遜森林的雨水有著自己的語言。由於粒子較少、水蒸氣充足,這裡的雨滴格外碩大,聲音也比大多數地區的雨水更加厚重。

   

    我們聽到的雨聲並非來自靜靜降落的水,而是雨滴遇到各種物體後所發出的聲音。雨水是天空的聲音,被它所遇到的物體翻譯成各種不同的語言。就像所有的語言一般,雨的聲音也有各種不同的表達形式,更何況此地的雨水如此豐沛,等待著它的「譯音」又是如此之多。在這裡,你會聽到傾盆大雨讓鐵皮屋頂吱吱震動的聲音,雨滴落在千百隻掠過天空的蝙蝠的翅膀上、濺碎後落入下方河流的聲音,以及水氣濃重的雲朵沉落樹梢,把葉子弄濕時所發出的類似蘸了墨水的毛筆碰觸紙面的聲音。

 

    然而,把雨的語言演繹得最為精采的還是植物的葉子。亞馬遜森林是地表植物種類最多的地區,一公頃的土地上就有超過六百種樹木,比整個北美洲加起來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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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瓦奧拉尼人而言,在森林裡迷路 (尤其是在夜晚獨自行動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即使熟諳森林的老手也視此為畏途。萬一真的迷了路,瓦奧拉尼人會找一棵吉貝樹,把它變成一個「重低音喇叭」。他們的做法是:用力敲打樹木的板根,讓整個樹幹震動、發出極其低沉的聲音,藉此召喚朋友和家人前來救援。由於吉貝樹樹型高大,因此它所發出的聲音會比人的叫喊聲更大;親友聽到空氣中傳來的震動,便會前往營救。這種訊號對走失的兒童特別有用,因為他們的家人都知道吉貝樹所在的位置,因此那聲音除了示警之外,也能發揮引路的作用。除此之外,獵人和戰士在打到獵物或殺死敵人時,也會利用吉貝樹傳達訊息。因此,吉貝樹不僅是森林中許多生物聚集的中心,也能成為人們聯絡的管道,救人性命。難怪它會成為瓦奧拉尼族創世神話中的生命之樹。

 

槭樹

 

      「你拿著這兩塊槭樹木頭,告訴我哪一塊的聲音比較好。」他把這兩塊厚木板塞進我手裡。每一塊都像一本厚書那麼重,而且都被砍成了楔形,表面粗糙得會刮手。它們將被眼前這位樂器師傅做成小提琴的背板。此刻,這兩塊木頭在我的手中安靜無聲,一動也不動。我遵照樂器師傅的囑咐,用指尖按住它們,開始聆聽。

 

      「是我左手的這一塊。」我說,接著又有些猶豫,因為我那慣於分析的頭腦告訴我:怎麼會有差別呢?你瞧瞧這兩塊木頭,它們根本都一樣。但我的手部皮膚卻感受到了差異。當我的手移動時,木頭會微微震動,我的皮膚感覺到反彈的震波。左手的那塊木頭感覺比較清晰一些。

 

      「一次拿起一塊,敲一敲,然後注意聽。不,不是這樣的。要用左手拿著它的右上角,在你的手腕底下晃動。現在,再敲一敲左下角。要用你的指腹敲,你的指節是聽不到的。」於是,我手指表皮下的觸覺受體開始甦醒了。

 

       當低頻的震動傳過我的皮膚時,會碰到梅斯納氏小體(Meissner's Corpuscles)的頂端。這些小體是一個個的圓錐狀組織,由皮膚細胞堆疊而成,外面包有一層薄薄的護膜。有一根神經就從這一層層的細胞中蜿蜒穿過。這些小體位於皮膚的表層下,因此可以感受到極其輕微的碰觸。

 

       當震動傳來時,小體裡的那根神經就會被激發,進而放電。同時,這些震動也會刺激我的指紋隆起處和指背毛囊裡的圓盤狀默克氏細胞(Merkel cells)。只要有一股輕微的力道將我的皮膚往下壓,哪怕只移動千分之一毫米,這些默克氏細胞就會開始震動,而這些較高頻的震動又會啟動另一組受器,那便是巴氏小體(Pacinian corpuscles)。這些巴氏小體的頂端如洋蔥,嵌在我的手指皮膚深處。每一個洋蔥都是由幾十層同心圓狀的薄膜組成,而且每一個小體的中心都有一根神經,等著接收皮膚被觸碰或深壓時所傳來的震動。在皮膚的表層 之下,還有一種紡錘狀的路氏小體(Ruffini corpuscles),它們橫躺在皮膚內,負責感受滑行式的移動或持續的壓力。在這些球狀、圓盤狀或紡錘狀的受體之間,還有一根根游離的神經蜿蜒散布於皮膚內,等著接收各種震動。

 

       就像我們的口腔可以分辨食物或酒的滋味,我們的心智可以理解話語的含意,我們的皮膚裡面也有許多受體可以區別觸碰的感覺。這些受體細胞和來自內耳的神經纖維相連,會將它們「聆聽」的結果送入人體的神經系統。此刻,我的心智正試著分辨、形容這兩塊槭木的觸感和聲音。它們摸起來感覺一樣,敲擊時所發出的聲音也相同(至少我的心智在聆聽我的手和耳朵傳來的訊息時是這樣想的)。兩者沒有區別,但感覺還是有些地方不太一樣。第一塊木頭的聲音明亮、開闊而緊實。第二塊也非常相像,但聲音稍微比較粗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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槭樹二號

 

       工作台上躺著幾把勺子、指刨和鑿子。樂器師傅從一床木屑裡拿起了兩片木板:一片是小提琴的背板,另一片則是面板。那背板散發著素面槭木特有的甜香,面板的氣味則比較酸澀渾濁,有如乾燥的雲杉。比起剛才那兩塊木頭的重量,這兩片板子輕得像羊皮紙一樣。但羊皮紙很會吸音,正好是槭木的相反;唯有槭木才能讓小提琴的聲音清澈明亮。

   

       那背板和面板都是取自樹木的薄片,精美而細緻。它們之於小提琴,就像空氣之於飛鳥。我的拇指和食指訝異於它們聲音中的速度與力度。在那樂器師傅的巧手下,樹木有了日本木匠所謂的「第二生命」,而且這個生命或許可能像它們之前的生命那般綿長而豐富。

 

槭樹一號

   

       一整個夏天,森林裡都可以感受到細枝的脈動。透過裝在其他枝條上的感應器,我聽到各種不同的節奏。那些沒有活力的枝條(位於樹冠低處,曬不到太陽) 脈搏很弱,一整天幾乎都沒有什麼變化。那些日照充足的枝條則有著強勁的「舒張壓」和「收縮壓」,那是森林裡聽不見的歌聲。

 

槭樹二號

 

     「這是我父親製作的最後一把小提琴,還沒有完工。我把它放在這兒。你拿著。」在我們說話的當兒,那小提琴的背板和面板開始有了生氣,回應著我們所說的每一個音節。它們那弧形的肌膚迎向空氣的愛撫,並以顫動來回應。

 

備註:

․槭樹一號:

...................

美國田納西州,塞瓦尼市

 

․槭樹二號:

...................

美國伊利諾州,芝加哥市

 

 

─── 內容摘錄自樹之歌- The Songs of Trees - Stories From Nature's Connectors》一書;本文章之圖片轉載自網路;分享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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